拉长维度看,答案很明确:长期趋势一定利好机器人发展。
中国人口的老龄化和劳动力成本升高,是机器人发展的长期支撑。
今年的新变化,一是这种“长期远景”渐进发展,正越来越逼近当下:
比如2019年春节后,就出现了“制衣厂月薪过万招工”的微博热搜,在广州海珠区中越南新街一代的“招工走廊”上,不少工厂老板排500米长队,给出超500元的日薪,应聘者却依然寥寥。
工厂的返费——即给工作满一定天数的工人支付的额外奖金——也在逐年递增。
今年,富士康郑州厂区的返费金额从7月底的5500元一路上升到8000元,更是在十一过后飙升到10000元,要在职时间超过90天且出勤满55天,便可多到手1万元奖金。
从细分行业来看,钢铁、建筑、纺织成为用工荒的重灾区。
Wind数据显示,2018年11月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从业人数7103.6万人,同比下降11%,尤其是钢铁、建材、纺织等行业的就业人员出现17%以上的大幅缩减。
中国农民工的平均年龄已持续走高至40.8岁,50岁以上农民工占比已从2015年的17.9%,增至2019年的24.6%;与之相对的是,30岁以下农民工占比从2015年的32.9%下降到2019年的25.1%。[2]
而这些生产领域的劳动密集环节,比如富士康等电子代工厂的装配环节,纺织业的缝纫环节等正是传统机器人并不擅长的场景,这就有了创新的机会。
一方面,行业头部客户率先布局自动化:郭台铭在2012年就曾宣布,富士康要打造“百万机器人”;碧桂园创始人杨国强2018年时更是宣称,要5年内在机器人领域投资800亿,即使被质疑“非常不靠谱”,也想试试看机器人能不能“搬砖”。
另一方面,新公司、新方案也在涌现,如用协作机器人解决装备问题,如协作机器人厂商艾利特,或者结合视觉、力控等能力开辟新场景、新工作站。(「甲子光年」在此前报道《一家工业机器人公司的中国式突围》中,就介绍过在缝纫、刀具等新领域探索的珞石机器人)。
而年初爆发的疫情,更是给行业带来了“突变”因子。
众多机器人的客户方在疫情中经历了一次“未来压测”,提前感受到了烈度更高的用工荒——完全无人可用,无法生产、作业。“无人工厂”已不仅仅是技术升级或噱头,而成为企业的真实需求。
在物流、商业与公共服务领域,疫情也凸显了机器人的作用——成列的机器人出现在医院、学校和商业建筑中,进行消毒和物资运送,擎朗科技的机器人在疫情期间就承担了不少消毒任务。
XYZ COO邢梁立博告诉「甲子光年」,此前客户购买机器人设备的决策,主要基于人员替代成本的计算,而疫情让大家意识到了自动化在应对突发状况时的价值。
以他们接触的某电商客户为例,其华中仓库设在武汉,疫情期间三个月没有发出一件商品,“如果这个仓库此前已完成了50%甚至80%的自动化,那么疫情期间可能也不会瘫痪。”邢梁立博表示。
这些柔性制造、物流以及商业场景的需求,对于移动机器人与智能机器人是直接的利好。
为什么是现在?
不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从投资和布局的角度,还没有形成共识的一点则是:为什么现在?部分头部美元基金活跃入局机器人行业,为什么是在今年?
出手的人,自有其逻辑。
一种观点认为,变量来自供给与需求的双向磨合导致的行业拐点:PMF(Product Market Fit,即产品和市场需求的契合点)显现。
用真金白银投出赞成票的机构有今年在机器人领域频繁出手的源码。
从披露的节奏来看,3月到11月的9个月里,源码在机器人领域有8起投资事件,其中对云鲸这个项目连续投了两轮,几乎每个月都有新项目披露,集中在移动机器人以及机器人视觉项目。
这其实与源码和许多此前布局领域相似的美元基金以往对互联网的投资一脉相承:他们看到,“互联网+”对传统行业的改造已逐渐从消费互联网延伸到了产业互联网和工业互联网,而机器人则是“工业互联网的最后一公里”。
投资了斯坦德、梅卡曼德和可以科技的源码资本董事总经理张星辰告诉「甲子光年」,今年他们投的很多项目从2016年~2017年就开始接触,之所以现在“开花结果”,是因为在2~3年的跟踪观察中,这些产品的实际落地能力逐渐被验证,源码资本智能制造小组通过调查和研究发现,行业头部公司已到起量增长的前夕,机器人行业开始出现规模化落地的苗头:
3C制造、电商、纺织等大客户的机器人复购上升,采购量从三五台变成了一二十台;物流领域,海柔创新在3PL、电商、鞋服、医药、零售、制造业等领域的大客户在部署其库宝产品时,普遍从一个仓增加到两三个仓;商用服务机器人领域,2019年至今,擎朗已陆续拿下了海底捞、外婆家、广州酒家等连锁餐饮标杆客户,客户总计数量已经达到1000多家。
而在取得这个客户数的突破之前,实际上,擎朗机器人首次进入实际商用场景不过是3年半以前,规模化拓展客户则起于2018年。对这家已经成立10年,被创始人李通戏称为“行业活化石”的机器人公司来说,他们在近两年步入了明显的发展加速期。
根据“前瞻研究院”的《2020年中国人工智能物流行业市场现状及发展前景报告》,最近五年来,物流机器人市场规模的年均增长率超20%。据《2019年深圳机器人产业发展白皮书》披露的数据,2019年,深圳市物流机器人行业销售收入增长了70.50%,商用服务、医疗等品类的机器人销量也有显著增加。
PMF到来,规模化在即的信号还表现在客单价上:
极智嘉创始人兼CEO郑勇告诉「甲子光年」,2018年时,极智嘉单个项目最大金额在2000万左右,2019年多个项目已达到5000万的规模,而2020年一些海外项目规模可以过亿,可以看到全球市场对机器人自动化的接受度都在提高。
海柔创新也在今年获得了京东、阿里、优衣库、联想、国家电网等大客户的订单,CEO陈宇奇预计,今年的业绩是去年的10~12倍。
感觉节奏点到了的源码、红杉等机构开始加速覆盖赛道,张星辰告诉「甲子光年」,源码内部专门成立智能制造小组,到2020年年中,他们已几乎看遍了中国所有的机器人公司,并出手众多公司,前后包括梅卡曼德、XYZ、斯坦德、海柔创新、擎朗科技、可以科技等等,这也能印证投资人对市场水温的感受。
这背后,其实是供给能力逐渐积累的结果。
在需求长期有支撑的情况下,供给侧的变量无非两点:一是性能达标,二是价格便宜。前者关乎技术成熟度:是否能在客户的真实场景中实际可用;后者关乎供应链成熟度:是否能以客户可接受的价格交付产品和服务。
在技术成熟度上,目前工业和商用机器人主要涉及的技术栈,如导航技术(磁导航、二维码导航、SLAM激光导航和视觉导航等)、3D视觉、力控技术等都已积累多时。
斯坦德机器人CEO王永锟告诉「甲子光年」,2017年时,成立一年左右的斯坦德就已研发出了使用SLAM技术的、能自主导航的AMR原型机,虽然当时的产品并不完全成熟,但也获得了华为、中兴、富士康和歌尔声学等种子客户的测试机会,因为他们至少做出了一个“看起来可用”的东西。
而这些从学校实验室走出来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在1年多的时间内就研发出产品,得益于此前学界和行业的整体发展:2012年之后,SLAM导航的机器人就能在实验室环境工作,2016 年,Google 又进一步开源了可统一处理2D与3D SLAM激光雷达的SLAM程序Cartographer,研发工具也更加成熟。
2012年,深度学习的突破又进一步为机器人领域带来了AI热潮,让机器人有了了眼睛、触觉和大脑,开始有希望完成以往的“不可能任务”,包括在比较复杂的条件下抓取无序放置的物品,识别沙发、桌子等物品,处理复杂的装配任务和柔软物体等。
前人技术的积累,带来了当下的机器人创新创业中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新现象:100人乃至以下的小规模团队,也可以完成复杂产品的开发。这是使新玩家能进入以往历史悠久的工业巨头势力范围的重要原因。
全球范围内,成立于2011年的日本最大的机器人智能化公司Mujin,在2014年获得600万美金的B轮融资时,团队规模刚过100人;
创立仓储物流“货架到人”方案的Kiva Systems,在2012年被亚马逊斥资7.75亿美元收购时,团队规模不过240多人,但2011年的年收入已达1亿美元;
印度仓储物流机器人公司GreyOrange,在2015年拿到B轮融资时团队总共也不到300人,但彼时其在印度仓储机器人市场的份额已达到92%;
除以上代表外,2013年以来,市场上涌现的机器人新公司还包括软性抓取机械臂公司Soft Robotics(2013)、仓储机器人Locus Robotics(2014)、仓储机器人Fetch Robotics(2014)、移动协作机器人Exotec(2015)、老年伴侣机器人研发公司Intuition Robotics(2015)、Covariant(2019)等。
这种百舸争流的现象在过去相对“沉闷”的工业领域很难想象——欧日的重工集团、工业机器人的四大家族等多是近百年的“老古董”;而商用服务机器人则直接开辟出了一个增量市场,搅动着餐饮服务员、“咖啡师”、外卖员等人类工种。
技术成熟的同时,移动机器人、智能机器人的供应链和上下游生态也在加速成熟,这是PMF到来的另一个推力。
上游供应链方面,减速器、导航传感器等核心零部件的国产化能力都在提升。
如在AGV等移动机器人和机械臂中都会使用的减速器产品上,中国的秦川发展、上海机电、南通镇康等的RV减速器已实现量产;国内第一大谐波减速器厂商绿的谐波则刚刚在今年8月登陆科创板,其精密谐波减速器已开始批量供货全球第一大的协作机器人公司Universal Robots等国际厂商。
而在当前的前沿趋势——去掉减速器的直驱方案上,中国公司也已有尝试,如今年奇绩创坛路演项目中出现的本末科技。
惯性导航类传感器目前虽仍被国外品牌主导,但也有美新半导体等中国公司入局。
中高端AMR使用的激光导航传感器更是出现了一批中国创业公司,如禾赛科技、速腾聚创、北醒光子、镭神智能、北科天绘等,同时华为、大疆等大型科技公司也加入了战局。
下游生态方面,本土集成商的发展也正在倒逼整个行业成熟,2019年底,国内工业机器人系统集成企业超3100家,而2014年底这一数字还未超过500。
红杉资本中国基金合伙人富欣告诉「甲子光年」,中国市场的优势是拥有场景和规模,也因此,前几年机器人产业链中最赚钱的其实是直接服务于客户的、项目制的集成公司。据国金证券2019年发布的研报,工业机器人系统集成市场平均毛利率为30~40%左右,高于本体环节的10~20%
而集成商的发展,也侧面促进整个中国工业自动化、智能化的服务水平提升。比如,很多产品相对标准化的机器人视觉公司就可以找现成靠谱的集成商合作,完成“最后一公里”的交付,这为上游核心组件公司的发展创造了土壤,为机器人在传统汽车制造场景之外拓展更多用武之地打下了基础。
上下游环境变成熟的直接结果之一是机器人产品、服务的价格正在下降。
某些品类的价格降幅惊人:如在仓储自动化领域,一家Kiva机器人的上游供应商就告诉「甲子光年」,类Kiva“货架到人”方案中单台AGV的行业售价,现在已从2012年的约25万元降到了约5万元。
极智嘉郑勇认为,价格降低是行业的正常现象,降价的直接原因是,整个Kiva品类的规模大大增加,上游从小批量生产走向大批量生产,因而单机成本降低,这又会进一步推动Kiva的普及。至少在仓储机器人这个细分领域里,已经出现了供需相辅相成向前发展的正循环。
风景这边独好
在技术演进的全球红利和供应链逐渐成熟的产业规律之外,中国的机器人公司还有一些特殊机会。
一是政策利好叠加全球最大、场景最丰富的制造业市场,为起步于中国的机器人初创公司或跨界新玩家提供了很好的“新手村”。
源码资本合伙人吴健认为,中国的机器人领域正享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天时”,即国家的支持与政策红利。国际环境的不确定性和外部施压短期看会带来一定抑制,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发展刺激。
“地利”,中国是全球制造业的最大中心,规模大,且有丰富的生产、制造和消费场景。这是自动化的土壤,也是机器人公司的机会——在一个规模巨大的地方验证技术、标准化下来,就有机会推广到全世界。
投资了斯坦德的光速中国助理合伙人朱嘉告诉「甲子光年」,中国3C等行业中的新兴生产工艺和产品的出现,会带动上下游零部件、组装等整个产业链发展,从而出现很多新兴工厂,而这些工厂也会有更多的物流自动化需求。
二是人才优势。
这首先表现在信息科技、信息工程相关人才的总数上:根据工信部公布的数据,2019年,中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从业人数达到673万人,同比增长4.7%。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在今年世界智能大会上表示,中国的研发经费投入和专利数居世界第二,工程师队伍将继续增长,“工程师红利”将接替“人口红利”。
另一个容易被忽视、但也非常重要的点是则人才结构的优势。
一方面,过去十几年中,中国经历了PC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智能硬件、AI、自动驾驶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创业创新浪潮,涉及互联网、软件、硬件领域,这为对软硬综合技术有需求的机器人行业沉淀了一批“高端人才”。如源码资本合伙人吴健就提到,如果将自动驾驶面对的开放道路和载人场景稍微缩小一些,放至工厂或者仓库等相对封闭的空间及无人场景中,就能直接实现“降维打击”。
另一方面,中国在过去三十多年中一路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在采买国外先进设备和系统的同时,也沉淀了一批部署、实施的现场工程人员,这是为落地保驾护航的中坚力量。
而反观老牌工业巨头较多的欧、日、美,则各有短板:
总体来说,欧洲和日本虽然在先进制造上有长板,有高工人才的积累,但由于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上不及中美,欠缺软件人才;软件较为领先的美国则面临制造业空心化、高级蓝领群体衰退和硬件工程师缺口等问题。
最后,已运行一年多的科创板,则为机器人行业带来了资本面利好。
截止目前,科创板已发行企业已有201家,其中工业机器人及其相关企业有9家,包括涉及自动化系统集成的瀚川智能、博众精工、天准科技等,以及涉及工业机器人边缘计算的映翰通、物联网芯片集成企业乐鑫科技、生产医疗机器人生产企业安翰科技、智能交通和服务类机器人九号智能,消费机器人领域也有扫地机器人公司石头科技,目前市值已超过500亿元人民币。
可以说,机器人、智能制造是科创板的重点支持方向。
多重利好因素的叠加,让“深口袋”的一线美元基金和CVC开始纷纷进入或加持机器人或者说广义的自动化、先进制造领域,他们想瞄的,是下一个百亿、千亿级的大机会。
综上,可以说一线美元基金和CVC开始纷纷进入或加持机器人或者说广义的自动化、先进制造领域,给我们观察机器人行业发展前景开了一扇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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